山东平度：“机动地”背后文章多
“石文贤在村里拥有房屋42间，占地8亩；有Q7等轿车5辆，工程车8台，平板车、挖掘机7台，大型装载机2部；他在青岛、平度拥有房产数套；他自己对外宣称资产达6000多万元。”石学军认为，“作为党支部书记，石文贤应当带领村民发家致富，但现在是村庄的贫穷落后与书记的富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石学军是山东省平度市崔召镇西丁家村人，与石文贤同村。曾是部队正营职军官的石学军，没让组织安置工作，而选择了回乡创业，在平度市创办了一家化肥厂，“我常想带领全村人共同致富，也先后想了许多办法，但都没有成功”。
石学军将西丁家村群众没能发家致富的原因归谬于村党支部书记石文贤，“我们村有丰富的自然资源，这些资源没让我们村的老百姓发家致富，却‘成就了’村党支部书记石文贤，让他成了远近闻名的富翁”。
“石文贤在村里拥有房屋42间，占地8亩；有Q7等轿车5辆，工程车8台，平板车、挖掘机7台，大型装载机2部；他在青岛、平度拥有房产数套；他自己对外宣称资产达6000多万元。”石学军认为，“作为党支部书记，石文贤应当带领村民发家致富，但现在是村庄的贫穷落后与书记的富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石学军写了一份举报材料，标题是《一个穷山村支书如何变成六千万富翁》，石学军在痛惜“我们村的老百姓没有发家致富，我们村的集体经济没有壮大，我们村没有一点公益事业”的同时，详细剖析了“一个穷山村党支部书记的发财之路”。
“我们村集体在北山上有100多亩机动地，还有一座水库，石文贤利用职权，强行以15万元的价格承包了30年。”石学军在举报信中说，“2010年年底，石文贤将村集体的机动地转手租赁给电业公司，租赁费高达313.6万元，这一转手净赚了将近300万元。这是石文贤靠山吃山、发家致富的一个缩影！”
根据石学军反映的情况，4月18日，记者来到平度市西丁家村进行调查采访。
记者在现场看到，西丁家村北山下面有一座水库，水库旁边养殖了鸭子、鹅等家禽。水库上面是一片白茫茫的塑料大棚，塑料大棚内种植了黄瓜、西红柿、韭菜、食用菌等。偌大的蔬菜、家禽生产基地，被围墙圈了起来，漂亮的生产用房、紧闭的大铁门、现代化的农业机械，与周围较为原始的农业生产相比，显得有些豪华和奢侈。
现场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他们是平度市电业公司雇来种菜的。当地一位农民则告诉记者，这里距离市区较远，是平度市电业公司的蔬菜、家禽特供基地，产品主要供应领导和电业公司的职工，因此，种菜和养殖不是以赢利为目的。
随后，记者来到平度市电业公司，公司办公室刘主任、业务科任科长接待了记者。“西丁家村这块土地不是平度市电业公司租赁的，而是青岛圣达电力股份有限公司租赁的。因为这里生产的蔬菜不使用化肥，卫生、环保，电业公司食堂经常买他们生产的蔬菜。”
4月19日，在平度市电业公司的安排下，记者采访了青岛圣达电力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圣达电力）总经理仲国强。平度市电业公司纪委、监察室有关领导陪同采访。
“我们从石文贤个人手里租赁了140亩土地，包括一座水库，用于种植、养殖。”仲国强告诉记者，“租期为28年，自2011年1月12日开始计算，到2039年1月1日结束，租金总计313.6万元，租金已经全部支付给石文贤个人了。”
记者问仲国强总经理，花费300多万元租赁水库和土地种植蔬菜、养殖家禽，是否能够赢利？仲国强说，“我们种植、养殖三年了，至今没有赢利。”
那么，圣达电力与平度市电业公司是什么关系？
中国经济时报曾经刊载过一篇报道，标题是《风满征帆破浪行——平度市电业公司改革开放30年发展纪实》?（2008年11月8日）。这篇报道说，上世纪90年代末，随着改革的不断发展，积极推进企业股份制改造，平度市电业公司组建圣达电力，对第三产业实现规模化、集约化经营，现已发展成为集电力供应、电子、建材、建筑、化工等为一体，跨行业、跨所有制的12个分、子公司，全系统5家企业均进行了股份制改造，成为多经产业链和平度电业的半壁江山。
对这篇报道，平度市电业公司没有表示不同意见。从报道中可以看出，平度市电业公司是圣达电力的“母公司”。
“电业公司的特供基地，其实是村里预留的机动地。”石学军认为，作为村党支部书记，石文贤将村集体的机动地和水库租赁给圣达电力是违法的。在这一租赁过程中，石文贤利用村集体的土地和水库获取了巨额利益，对此，村民们感到非常气愤和震惊。
据村民介绍，前几年村里修路，借了石文贤13万元，石文贤就用北山上的机动地冲抵了借款，加上利息，共计15万元。
针对村民的说法，记者电话采访了西丁家村村委会主任陈风国，“这块地租给石文贤时，租期是30年，租金共计15万元。”
“从石文贤个人和圣达电力签订的合同上可以看出，石文贤在这块地上赚了298.6万元！”石学军说。
在平度市电业公司纪委、监察室、办公室有关领导在场的情况下，圣达电力总经理仲国强将圣达电力和石文贤个人签订的“土地租赁协议”复印件交给记者查看。这份土地租赁协议显示：石文贤将租赁村集体所有的土地及水库转租给圣达电力，经双方实地测量共计约140亩。付款方式为：扣除石文贤应支付给圣达电力的首笔房款100万元及车辆转让费2000元后，剩余的租赁费213.4万元由圣达电力在合同签订后10日内一次性支付给石文贤个人。
据仲国强介绍，圣达电力在青岛市区有一处房产卖给了石文贤，首付款是100万元，但房产的总价是多少，“记不清了”；圣达电力还有一辆汽车作价2000元，也卖给了石文贤。
“土地租赁背后有无猫腻我们不说，石文贤将集体土地和水库租赁给圣达电力，本身就是违法的。”石学军说，“全村耕地面积1700亩，按照国家规定，预留机动地不能超过耕地总面积的5%，但石文贤却留了200多亩机动地（包括北山上的140亩）。”
根据石学军的说法，记者查阅了“山东省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村土地承包法》办法”，其中第13条规定，发包方（村集体）预留的机动地面积超过本集体经济组织耕地总面积的百分之五的，应当调整至百分之五；不足百分之五的，不得再增加机动地。《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村土地承包法》实施前未留机动地的，该法实施后不得再留机动地。
按照国家规定，西丁家村耕地面积1700亩，村集体预留的机动地不得超过85亩。而圣达电力一家就租赁了140亩机动地，在机动地这个问题上，显然违反了国家有关规定。
另外，“山东省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村土地承包法》办法”明确规定：机动地承包期不得超过三年。因此，将机动地租赁28年的做法也明显违反了地方法规。
关于“机动地承包期不得超过三年”的规定，已经被平度市法院在判例中当做法律依据使用。记者查阅平度市法院（2010）平商初字第4644号民事判决书发现，“山东省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村土地承包法》办法”（机动地承包期不得超过三年）就被当做判案的法律依据。
石学军还提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证管理办法》规定，圣达电力租赁农村耕地，应当办理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证书，否则也涉嫌违法。
记者查阅《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证管理办法》发现，圣达电力租赁农村耕地，应当依法进行登记，由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平度市政府）颁发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证。但在圣达电力提供的材料中，没有这个登记。
“石文贤和圣达电力签订的‘土地租赁协议’还涉嫌伪造证据。”石学军说，“根本没有召开村民代表大会讨论是否将土地租赁给圣达电力，协议上却说，村民代表会决议通过了这个‘土地租赁协议’。协议还有一个丙方——西丁家村村民委员会。在协议末尾，有村委会的公章和村委会主任陈风国的签名，这也是伪造的。”
为了核实石学军的说法，5月13日，记者打电话和西丁家村村委会主任陈风国确认公章和签名是否是其所盖、所签？陈风国说：“我不知道圣达电力花多少钱租赁的土地，也不知道公章是谁盖的，更没在上面签名。”
村民石先生想改善一下居住环境，划块宅基地盖新房，就找到石文贤。
“因为在西丁家村，党支部书记是一把手，什么事都是石文贤说了算。”石先生告诉记者说，“2011年12月21日，石文贤让我去他家交钱，我就把3.5万元交给他老婆了，还给了我一张收据。”
让石先生恼火的是，交了钱却不让盖房子，向石文贤要钱，也不给退，“他让我等等再盖房子，说是上边查得紧”。
石先生提供的收据显示，他交纳了3.5万元的“宅基地款”。
“像石先生这样，交钱后既不让盖房、又不退钱的共有27户，合计106万元。”石学军说，“此外，我们村西、村北居住户基本上都是新建房，共有80多户，石文贤向每户收取4000元，说是办理房产证，至今房产证也没办下来，另外，石文贤在村西路北建了八幢别墅，对外公开出卖。”
听说记者来采访，许多村民拿着“宅基地款”等证据向记者反映问题，其中一张2010年8月收取的1000元“门前排水沟押金”，当事人说“要了好多次，石文贤就是不给”。
针对村民的说法，记者采访了崔召镇国土资源所所长徐春雨。徐所长说，西丁家村确实存在非法占地建房的情况，“去年我们制止过多次”。“按照《土地管理法》规定，农村村民一户只能拥有一处宅基地，其宅基地的面积不得超过省、自治区、直辖市规定的标准。山东省的标准是不得超过200平方米。村民的宅基地不收费。”
据徐所长介绍，国土资源部《关于加强农村宅基地管理的意见》明确规定：农村宅基地占用农用地应纳入年度计划，严格宅基地申请条件，不符合申请条件的不得批准宅基地，村民将原来住房出卖、出租或赠与他人后，再申请宅基地，不得批准；农村村民建住宅需要使用宅基地的，应向本集体经济组织提出申请，并经张榜公布无异议的，报经乡镇审核后，报县市审批；在农村宅基地审批中不得向农民收取土地有偿使用费。
“西丁家村的八幢别墅，只有两幢办理了用地手续。许多新建房屋，都没有办理用地手续。”徐所长显得非常无奈。
“我们村西山上有六个采石场，盛产优质大理石，石文贤为开采石场，将山上六七万棵松树全部伐掉。”村民王练杰说，“一个采石场，每年只向村里缴纳1万元承包费，这可能吗？”
王练杰向记者举报说，石文贤从采石场获取了丰厚回报，“你到现场看看就知道了，采石场是什么样的规模”。
在举报人的带领下，记者来到了采石场。
采石场位于马虎山上，山脚下也有一座水库，水库旁边还有石子场，开采的巨石外卖，碎石就用来做石子。从水库往上走，一路都是开采好的巨石。各种开采设备、车辆一应俱全。现场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接近山顶处，开采后留下的碎石随时有下滑、塌方的可能。没有开采过的地方，松树郁郁葱葱。
“这只是一个采石场的规模。别说采石场了，就是一个碎石机，一年至少也有100万元的收入。” 王练杰说。
从马虎山上下来，记者来到平度市林业局。
“这属于山上的防护林，我们没有批过林木采伐许可证。”林政科的朱科长说，“防护林有特殊的作用，保持水土、防风固沙、涵养水源、调节气候、减少污染。另外，采伐证的有效期只有一个月。”
距离采石场不远，有一个砖厂，是村办集体企业。
“这个砖厂经营11年了，都是石文贤挖土卖给砖厂烧砖，砖厂每年向石文贤支付的卖土钱就达300多万元。”王练杰说，“挖土烧砖毁坏了集体土地300多亩，目前已经无法复垦。”
记者在现场看到，这是一家实心粘土砖窑厂，堆积的砖坯足有一公里长，工人们忙忙碌碌，生产红红火火。
据记者了解，早在2005年，国务院就要求各地禁止使用实心粘土砖，并开展了一系列声势浩大的整治粘土砖行动，因为生产粘土砖不仅毁坏耕地，还浪费资源、污染环境。
“这个砖厂是用土烧砖，这是国家法律明令禁止的。我们坚决禁止从耕地上取土烧砖！”崔召镇国土资源所所长徐春雨说，“我们也去这个砖厂制止过多次，但取土烧砖在平度市比较普遍，所以，今年全市要开展整治取土烧砖专项行动，坚决打击违法取土烧砖现象。”
记者在平度采访期间，正赶上平度市乡镇机构调整，崔召镇被撤销，整体并入东阁街道办事处。
为了听取各方意见，使报道更客观公正，记者来到平度市委宣传部。宣传部通知了东阁街道办事处党委，要求街道党委积极配合记者采访。
记者带着市委宣传部的“尚方宝剑”来到街道党委，经过一番接洽，办事处党委以机构调整、不了解情况为由，婉拒了记者的采访要求。同时，街道党委告诉记者，西丁家村党支部书记石文贤到广西南宁出差去了，一周后才能回来，要记者留下采访提纲。到记者发稿时，也没有接到街道党委和石文贤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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